“黄眉，这次是你赢了”

黑神话的热潮正在逐渐褪去，可某些角色的讨论度却未曾减少。

比如喊着“屮我来助你”的黄风大王，手一伸便是万丈的豪情。如今，随着网友的二创扩散，这哥们的手里，已经送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东西。

再比如喜提“悟空梦男”雅号的二郎神，因为其台词联想空间过多，所以是无论是本体的男儿身，还是娘化后的二娘神，其和悟空CP的二创内容都似雪片般疯涨。

当然，若是论影响最为深远的，那还当属B话过多、天天喊着“我赢了”的黄眉。

因为黄眉这哥们的邪说，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。

黄眉的后劲儿

单论实力来说，（带法宝）的黄眉可能是西游原著里T1级别的妖怪；而在《黑神话》里，黄眉数个阶段之间的战斗演出同样震撼、言语间的逼格亦是拉满。

但你懂的，再高逼格的角色，在互联网的解构之下都会变成乐子来源。更何况，如果你在通关之后回看，会发现黄眉在游戏里的逼格……好像也就那样：

他的徒弟是洗脑洗来的、法宝是偷师父弥勒佛的、金身是拿油漆给自己浇的，就连背后那硕大的功德轮儿，也是自己拿了一个木头桌子硬生生绑在后背上的。

黄眉本人的主张，围绕着“人性之恶”与“纵欲”两个东西展开，下面这八句话基本属于它的核心思想：

不杀生，仇恨永无止息。不偷盗，强弱与我何异。不邪淫，一切有情皆孽。不妄语，梦幻泡影空虚。不馋酒，忧怖涨落无常。不耽乐，芳华刹那而已。不贪眠，苦苦不得解脱。不纵欲，诸行了无生趣。

上面这玩意好像意境颇佳对白工整，但稍微一推敲就直接露馅。若是以常人的角度来说，先把上面的“不”换成若，那么这八条里起码有一半以上会更合理；此外，网上亦不乏佛门中人，引经据典对其辩驳。

我随便举俩例子：

若杀生，仇恨永无止息——杀了生，便有仇恨，冤冤相报何时了，除非你能彻底图图干净。

若妄语，梦幻泡影空虚——《金刚经》云：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”，想以妄语去破梦幻泡影的因果，那不纯纯扯淡……

如果上面讨论这些还算相对严肃一点的话，那么下面这些更富乐子的行径，可能会更符合互联网一直以来的调性：

网友们将这“八句箴言”细说、胡说，改编、乱编。

比如在人均X压抑的贴吧眼里，黄眉这八句箴言里有七句是无用功，唯有其中的一句可以被无限流传：

不邪淫，仇恨永无止息。不邪淫，强弱如我何异。不邪淫，一切有情皆孽。不邪淫，梦幻泡影空虚。不邪淫，忧怖涨落无常。不邪淫，芳华刹那而已。不邪淫，苦苦不得解脱。不邪淫，诸行了无生趣。

黄眉的妄语，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促成自我轻哼的借口罢了。

这还没完，在兔头火花老师此前提及的逆天魂5玩家中，黄眉的语录亦有了一席之地：

不下指，强弱于我何异。不踹哈，吃屎永无止息。不左弓，苦苦不得解脱……

此外，互联网上亦有不少贪眠之人，热衷于到处找地方睡觉——所以，他们念着念着就安眠而去了。

……

你会发现，黄眉的八句箴言，已经从原来的诡辩讲经，被解构成了一种可以随意复制粘贴与篡改的固定句式——它可以跟任何东西有关，除了黄眉的论点本身。

不只是这八句话。在互联网的讨论环境内，黄眉的所作所为，也迎来了第一波互联网式解构。

在第三章动画之中，他化身为满身珠宝的大鳖，通过一步步无止境地引诱村民，让其将自己屠戮分尸，借此赢下与金蝉子那“人性本恶”的辩驳。

——但以互联网眼光来看的话，黄眉干的这事儿，大概是个大号的米线山。通过无限制的反串逆天言论进而引发人们的恶意，随后捂着耳朵对你喊“赢赢赢”的那种。就像是在网吧切电源论证“玩游戏的人很暴躁”，拿液压机压玻璃杯证明“玻璃易碎”一样。

可在黑神话剧情里，黄眉就几乎没赢过。就连面对他的徒弟“不能”，黄眉都输了阵仗。

在游戏里，不能对师父说的原话是“师父看似样样皆能，实则样样不能。”——可如果放在网上，这俩的对话应该就是这样的：

“师父别串了，给你唐完了”

有人带入动画中被黄眉蛊惑的人里，说要是我，直接就给黄眉化身的怪物开膛破肚分尽财宝，让金蝉子直接输；

有人则带入黄眉，说要是我的话，我直接就把金蝉子给绑了，然后把女儿国国王摇过来让俩人开始￥%…&*，这样我也赢了。

是啊，论逆天，黄眉怎比得上当代网友的逆天。论气派，他这小小的冒牌宝殿，又怎能比互联网上的赛博灵山呢？

至少在游戏圈层的讨论里，黄眉似乎已成为一个纯粹的笑柄。

但一切并没有这么简单，这场赌局，也并非一场纯粹的顺风局。

因为在互联网的其他地方——或者说，更广泛的互联网区域内，黄眉的名头开始越来越响了。

黄眉，这次是你赢了……？

在当今的互联网上，有这样一条铁律——涉及负面情绪的内容，往往要比正面情绪更易传播、更容易让人有表达欲。

所以，在嘲笑黄眉之余，更多的人开始赞同黄眉的另一面。

比如最经典的“饭争”视频。

这些视频，大多围绕吃席上人们争相抢饭的丑态、或是某些公益活动中大爷大妈抢鸡蛋等食物的乱象而展开。只要秩序一乱，“三界~四洲”的BGM便自动响起，一如第三章的间章动画一般无情而肃穆。

这种着重展现人性之恶、人群之愚的视频，是当今互联网的流量密码之一。在看乐子的心态之余，与对人性丑恶的思考也不免随之而来。

尽管那些夸张到离谱的吃席之争，大多都是为了节目效果而摆拍，去满足人们的刻板印象——但咱也不能否认，这玩意确实存在，而且还不少。而在BGM加持下，它就像是黄眉提了个音响对着你耳朵循环播放，暗戳戳告诉你,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巨大的恶之花。

——于是，有人说，“黄眉，你赢了”。

而在《黑神话》出圈之后，在全国各地，都有人耗费心血留下有关的墙绘。可没过多久，这壁画就被不知哪方的人士泼墨而毁。

人们又说，黄眉，你赢了。

有人说，这是游戏里嘲笑黄眉，现实里理解并成为黄眉。这些调侃中，几分玩梗、几分认真我们并不清楚，但是，黄眉确确实实开始扳回一城了。

如你所见，黑神话出圈之后，整个互联网似乎都开始成为了黄眉和金蝉子的辩论场——无论是正经的讨论，还是整活的讨论。

比如二者在QQ群中的斗法。

“黄眉”会在QQ的转发消息中，摆出几款名字神秘的游戏压缩包，引诱人点击之。

等人们点进去之后，却发现这所谓的“压缩包”不过是一场文字编织的骗局：

“金蝉子，我又赢了”

而“金蝉子”则微微一笑，大手一挥将真正的资源丢入群众，然后感叹黄眉的可笑、可悲。

如你所见，互联网的大手在解构一切。

就比如前面提到的饭争视频中，存在一种“金蝉子赢了”的变体。那便是将视频直接倒放，从一片凌乱倒放到安静祥和整齐。

他们说，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“倒果为因”。

当然，若是认真追究起来，在一些其他的领域中，“黄眉又赢了”也成为一句约定俗成的习语。但凡涉及到时事社会新闻的负面内容，都可以被无限延伸，最后来一句“黄眉赢了”。

换言之，“黄眉赢了”在出圈被泛用的同时，也正在成为一种烂梗。

关于辩论的回顾

“人性本恶/本善”，算是一直以来都被大伙聊的话题——但这个话题无论放在啥时候，也不算多高深的玩意儿。

而就拿我身边那些信佛的人来说，但凡是个懂点皮毛的人，也都知道“人”本汇聚佛魔一体这点玩意——我曾阅读过他们所写的所谓佛偈，诸如“你是佛来/你是魔”“一念成佛/一念魔”等言语，亦是普遍非常。

而就算不学佛的，那都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，约束人性的，是名为道德跟法律的玩意儿。

“孩童抱金，人皆魔鬼；韦陀立侧，魔皆圣贤。”

早些年，我去某胶东第一古刹修心时，曾与寺庙旁山坡上一位居士交流。他跟我说，所谓人生来的善恶，本是一体两面，一为本性，一为天性。

水就在那儿流着，你往哪儿引，它就往哪儿去。

在一些人看来，黄眉和金蝉子的辩论像是两个极端——前者极度纵欲，后者极度克己。只不过众生既不属于明心见性的觉者，也不属于苦守修行的修行者，既不是真佛，也不是真魔，是“人”而已。

这些天来，我已经看到不下十种把黄眉和金蝉子辩论分类的玩意：小乘佛法和大乘佛法的对立、主观唯心与客观唯心、唯实论和唯虚论、还有斥责二者皆不存在意义的绝对虚无论……

但不管划为哪一派，经（游戏）就在哪里，只等人来辩罢了。

所以，回到最初那个问题：黄眉赢了吗？

赢了——赢了个《屁》。